星期六,尔航不用上幼儿园了,这是他最乐意的事。早上八点多钟,他爸爸来了。“妈妈,我走了。”小家伙戴上太阳帽,就随爸爸下了楼。
我站在走廊的栏杆边看着儿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出了大门。
我和尔航的爸爸是在1年前的最后一场“战争”后离婚的。当时儿子只有3岁。婚姻是个魔瓶,在日常生活的磕碰中,有时就像是橡皮做的,任你摔打,甩出窗外再拾回来,擦擦弄脏的地方还能继续使用;有时又像鸡肋,放进一日三餐中熬那么一点汤汁,调和着日子也就混着吃了。直到有一天,它哗啦摔了个四分五裂,才知道那一块块碎片再也串不起往后的日子了。家,随之解体。
傍晚,我边洗衣服,边等尔航回家。他爸爸要带他去动物园,这是上个星期就答应他的。这时,儿子清亮的声音已由远而近进了大院。儿子回来了。他小叔叔把他从车架上抱下来。我在栏杆边冲儿子说:“尔航,一个人上楼吧。”“再见,叔叔。”他爽快利索地向小叔叔告别,就瞪噔地上了楼。
“妈,我喝了饮料,多多的,吃了喜之郎。妈,我没咳嗽。”他手里依然拿着一罐饮料。
因为春天里他咳嗽了好一阵子,我便禁止他喝饮料等甜东西。“尔航,手里的饮料最好不要再喝了。今天爸爸带你到动物园看了狮子、老虎吗?玩得痛快吗?”
“看,妈。”小家伙把饮料放在桌子上就开始走到他的小水桶边玩起水来。小桶里放着昨天傍晚我带他到河边捉的一只小青蛙。
“动物园里还有一些什么动物呢?”我再问他。他似乎不怎么想提这件事。可欲言又止地说:“妈,是阿姨给我照的相,让我站在动物边照的。爸爸带阿姨看动物,下次不带阿姨去……”他不愿再说了。“妈,我要给小青蛙喝些饮料,只一点,它不会咳嗽的。”
我去继续洗衣服,尔航一个人和小青蛙玩。过了不多一会儿,“妈妈,我的小青蛙不见了,呜……”
“别哭,我们一起找一找,好不好。”我和他在屋子里找过来,找过去,就是不见小青蛙的踪影。“乖,小青蛙不知蹦到什么地方去了,也许蹦到走廊又蹦到楼下去了。明天我们俩再一起捉一只,好不好?”
“找不到了,找不到了……你这会儿就带我到河边去捉。”他大哭起来。
“天已经黑了,河边又那么远。明天下午我再带你去。”
“不嘛,这会儿就去……”儿子的哭声又大又亮,泪珠扑嗒嗒地落下来,怎么哄也不行,怎么说也不中用。
半个钟头过去了,他还在哭。我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厉害。
怎么回事?我站在走廊里。月亮升上来了,又圆又大。我突然觉得,儿子不仅仅是为这只小青蛙而哭,他好像在发泄小小心眼里的酸楚。
我蹲下来,搂过他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,静静地等着他哭完。
三四岁的他,还说不出心里有什么不对劲,可他也感觉到了某种无能为力。他似懂非懂,他只能哭。
我轻轻地搂着他,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。
“妈,我不哭了。我懂事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。”他抽噎着说。
我给他擦了擦脸,坐在廊前讲书给他听。慢慢地,他不再提小青蛙的事了。
晚上关灯睡下,他长长地出了口气,似是叹息。
“尔航,怎么啦?”我轻轻地问。
“想爸爸了”
“哦,那,明天给他打电话行吗?”我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。
“妈,爸爸晚上睡哪里?”“睡在他上班的屋子里。”“有床吗?”“当然有了。”
他翻了翻身,好像又想了会儿心事,就睡着了。
看着昏暗中他熟睡的小脸,我是愧疚的。我可以给他全部的母爱,可我不能给他一个健全的家。我为什么没有从结婚的那一刻起,就抱着负责的态度来审视这个婚姻的质量;在婚后俩人磨合一段时间以后再决定是否要一个孩子?我为什么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和孩子的爸爸一起,关注孩子的成长,对家庭抱有更大的爱心和责任,更多的宽容和付出?如果那样,小小的孩子就能够牵到爸爸妈妈的手……
记得某本杂志上有个插图:父母两个人各打一把伞,伞脊上流下来的雨水嗒嗒地落在走在俩人中间的孩子的头上、身上。这雨也似乎落人我的心里,眼里。我要是那位母亲,我会把孩子搂在怀里,让所有的雨水都洒在我的身上。但是,这样就能使孩子免受那雨中的凄凉吗?
第二天,我们又来到河边,儿子捉了两只小青蛙养起来。他又开始和楼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,看书,做游戏,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只是,儿子喝饮料时总不忘给小青蛙的桶里倒上一点儿。